一

　　报纸的版面语言是指编辑通过对稿件、图片、图表、标题、字体字号以及点、线、色彩、网纹乃至空白等各种版面元素的精心选择与有机组合，营造出一种独特的版面氛围，带给读者的一种视觉感受，并为稿件附加一些信息，或含蓄、或鲜明地表明态度。“这种版面编排手法，与标题、社论、编者按等直截了当的、文字化的表达方式不同，是一种含蓄的、借代的、程式化的表达方式”①。

　　版面语言意蕴丰富，虽然只是一种辅助性语言，但许多时候它比口语更加丰富多彩，情感表达之充分胜过千言万语，往往起着无声胜有声的作用，甚至具有振聋发聩的力量。比如1941年初，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发生。重庆新华日报两次发布消息，均被国民党新闻检查机关否决。只好把原定发表消息的版面开了“天窗”，用这种独特的版面语言形式表达抗议。同时，刊登周恩来的题词：“为江南死国难者志哀”（第二版，六栏）；“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第三版，五栏）。两个版面，满含悲愤的25个字，有力地揭穿了国民党顽固派制造“皖南事变”的实质，表达了中国共产党人和一切正义之士对国民党顽固派又一次发动反共内战的愤怒与谴责，具有一种强大的震撼人心的抗议力量。

　　2003年3月20日，以美英为主的联合部队正式宣布对伊拉克开战。翌日，我们众多的都市报都连篇累牍、浓墨重彩地重磅报道。以郑州晚报为例，该报在伊战当日下午迅即推出24个版面的伊拉克战争特别报道并迅速进入零售市场。21日，该报A叠封面全部给了一幅硝烟弥漫、极具现场感的“美军邦克、希尔号导弹巡洋舰发射战斧导弹”的新闻图片。整个版面仅一竖题导读：伊拉克战争昨天全面爆发，中方强烈呼吁有关国家停止军事行动（引题）立即停战（主题）。B叠除5个整版报道最新战况外，其封面通栏标题导读“第二轮打击凌晨开始”，通栏主图照片是一架在“罗斯福”号航母上等待紧急起飞命令的“大黄蜂”战斗机。照片说明是“据福克斯电视台报道，北京时间21日凌晨一点左右，美国出动战斗机和武装直升机对伊拉克南部地面目标进行第二轮大规模打击。”但是看看当天的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左侧及中心区位，均为农业新闻。伊拉克战事报道在全版10条消息中仅占2条，一是报眼处的“外交部发表声明”，二是“伊拉克战争爆发”消息和一张灰蒙蒙的巴格达图片。

　　这种版面处理上的差异，实际是一种版面语言的明确表达，类似郑州晚报等都市报的处理方法在于更多地满足读者对于这件国际大事的关注与详情了解，抓往读者眼球；而人民日报作为党中央机关报，主要功能并不在于信息传播，而是政治表态。以这样的版面形式隐讳地表达了我国政府对伊拉克战争的不赞成态度。

　　二

　　版面语言运用得好，可以深化报道思想，增强传播效果；倘若使用不当，引起读者“误读”、“误听”，就会造成“视觉歧义”。

　　所谓“视觉歧义”，是因版面语言表达意义模糊，使得两个（或几个）本不相干、毫无联系的新闻事件（或其他版面元素）令读者视觉产生联系，误读成一个新闻报道（或一个事件）。这种“技术性故障”有时对版面伤害或许不大，如某都市报2003年10月14日头版头条导读“列宁遗体穿新衣”，标题下方的主图是一警察和戴着白口罩的数人（其中一人穿白大褂）在查验一具躺在床上的半裸尸体。猛一看，读者会误以为“列宁遗体穿新衣”就是这幅图片的标题。实则不然，图片下方的文字是：“击毙逃匪——10月13日，在菲律宾南部桑托斯将军城，国家警察总监埃夫瓦内检验印尼籍‘伊斯兰团’成员、爆炸专家科兹的遗体。”对这种一般意义的“误读”、“误听”，读者明白后或许莞尔一笑。而有些时候，某种场合，版面语言不准确、不合适，造成特殊意义上的“视觉歧义”，就会产生不良影响，引起读者不满、上级不满，甚至成为“政治差错”。

　　2003年11月3日，湖南衡阳衡州大厦失火，衡阳市公安消防支队150余名消防官兵成功疏散大厦内被困的412名群众。在扑灭余火的过程中，大厦突然坍塌，20名消防官兵壮烈牺牲。全国为之震动，媒体高度关注，对该事件全方位、多角度连续追踪。11月7日，一家报纸在“焦点”版面对“衡阳大火，大楼为何会坍塌”予以追踪报道，版面右栏（竖排）刊发殉职衡阳大火的20名英雄照片以示悼念。但紧挨这些英烈照片左侧居中位置，该报套红刊登四分之一版“热烈庆祝京福华肥牛XX店开业！”的广告，鲜艳、大红的喜庆气氛与庄严肃穆的环境极不协调，冲击着人们哀悼烈士的悲痛心情。读者不满自然在情理之中。

　　《梁衡新闻作品导读》中收集有梁衡同志的《一次检查》，讲他2000年9月担任人民日报副总编辑值夜班时的“差错”：

　　“9月1日是全国中小学开学的日子，夜班选了一幅本报记者拍的一年级新生第一次走进校门的照片。大家都说好，还说肯定能得奖……午后，突接电话让回报社。一进门，总编辑许中田就说头版的照片有问题，上面提出批评……最后以许总名义写了一个检查，我也在上面附了几句检查的话。再后来，又传出话，不知谁发现画面上小学生旁边站着六位老师，似有影射之嫌。因为右面一侧标题新闻说‘李鹏委员长接见六国议长’。我们百口莫辩。……这次检查让我懂得版面语言的讲究，做版看样如履薄冰。”

　　无独有偶，再看一例：

　　2002年11月14日，某报头版通栏头题：十六大主席团举行三次会议（主）会议通过了中央委员会委员、中央委员会候补委员、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委员候选人名单，提请各代表团酝酿（副）。紧接5行字消息下面，该报主图新闻则是一排身着囚衣的犯人端坐于计算机前，图片说明是“市劳动就业训练中心国家职业技能鉴定所的监考官和考评员走进市监狱，为正在该监狱服刑的10名犯人进行计算机初级操作员职业技能鉴定。”

　　一条重大时政新闻，一条普通社会新闻，本无丝毫联系。但由于编排失误，这个版面在视觉上容易让人误读，产生某种联想。这样深刻的教训需要我们认真汲取。

　　三

　　产生视觉歧义的原因，缺少读者意识、版面编排中的随意性是其一，简单堆砌稿件，编辑手段匮乏；编辑思想模糊，大局观不明、缺乏版面整体策划意识是其二。

　　版面语言是报纸编辑讲话的主要手段之一。它“告诉读者什么是必须引起注意的，什么是应当赞成、提倡的，什么应当是反对、抵制的”。②避免版面产生“视觉歧义”，首先应强调政治意识、大局意识、责任意识，对与新闻内容有冲突的、不合适的广告要调整其版面甚至于舍弃（目前，在一些都市报要闻版面上，大块头甚至半个版的“治牛皮癣”、“根除性病”一类不良医疗广告仍不时出现）；同时要树立严谨、细致的工作作风，版面编辑既要坚持正确的立场、观点，又要懂得如何去准确、传神地表达；既要充分发挥版面为稿件提供载体的功能，又要通过巧妙布局，使内容得到恰如其分的展示乃至升华。要根据新闻价值和稿件性质确定稿件的主次、组合、分离关系，形成一个清晰的“版面意图”。重点原则是版面布局的原则之一，即编排设计要突出重点，分清主次，“文似看山不喜平”也适用于版面编排。

　　编辑还要做到心中有读者。版面编辑对稿件主要信息了然于心，往往会按照自己的理解去编排版面，这种编排读者能否接受，需要换位思考。不妨想想自己作为读者，能否接受这种版面设计，是否会对这种编排意图产生其他联想或者误读。

　　具体操作上，注意做好加减法。

　　加法：内容配置上注意做好稿件的同题集中、同题组合，巧妙运用按语、编后或链接相关知识、资料形成与其他稿件的区分；对于不同性质或反差过大的稿件，要善于发挥版面的修饰美化功能；对有着某种巧合联系的稿件，要注意两者的区分处理，不可没有主次。只有恰到好处地使用版面元素，才能形成不被误读的版面语言，使新闻的内涵和意义得到充分表达。

　　减法：当代报纸编辑的世界性趋势是简洁明快，一切从方便读者对报纸的阅读出发来结构版面。版面设计应遵循“方便阅读”原则，版面表现要求单纯简洁，视觉流程要有通畅、快捷的流向，强调版面简洁明快给人们带来清新醒目的阅读效果（这或许与报纸的整体风格设计有关）。版面其他元素的减法浓缩，将给版面空间提供较大留白，愈发使得版面主次分明，为读者提供一种视觉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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